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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欢迎收看第58期讲点黑话。
11月12号，美国47任当选总统特朗普宣布，他将任命埃隆·马斯克和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维韦克·拉马斯瓦米领导他第二届政府的“政府效率部”。按特朗普所说，“政府效率部”和马斯克的主要任务是拆解拥肿的官僚机构，削减多余的监管，砍断浪费的支出。特朗普甚至宣称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可能是当代的曼哈顿计划，可以“开创一种前所未有的政府创业模式”，把马斯克捧得很高。
在特朗普选选后，很多人都说马斯克在竞选中劳苦功高。不但他拥有的推特在各大主流传媒和社交平台当中率先全面对“特朗普和MAGA运动”解禁。不再针对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进行屏蔽、封杀之类操作，让特朗普一方的声音有了一个可靠的大平台能发声。并且他本人后来更是直接下场，全力为特朗普背书。作为当今全球最有名的经营和科技“双料天才”，马斯克的支持为特朗普“懂经济”增添了一份强有力的证据，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之前特朗普不在乎甚至反科学的形象。
论功行赏是全世界从古至今的通行政治规则。特朗普在确认重返白宫后不给马斯克一个好职位，对内对外都说不太过去。并且对于特朗普来说，马斯克是极少数自身有很强的独立性和影响力的盟友，而不是完全依赖于他的属下。至少在短期内，特朗普也需要安抚、拉拢住马斯克。于是很多人因此认为，这个“政府效率部”一定位高权重，有些评论已经给马斯克封了“美国发改委主任”“美国纪委书记”这些“平行官衔”。甚至一些比较严肃的分析，也以为马斯克将在特朗普正式重返白宫后，成为新一届美国联邦政府的核心官员，也就是所谓的“内阁部长、阁员”。
不过从目前的信息看，给马斯克的这个“政府效率部”，虽然名称里有Department，中文一般翻译为“部”，但它和美国联邦政府现代的15个正式内阁部完全不是一回事。
世界各国各地政府的组织形势不尽相同，下属的具体部门机构更往往是五花八门，极少有两个国家或地区的政府架构会完全一致。
但只要不是太“草台班子”，哪怕是临时机构，都不是首脑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就能设立的。而是要走正式程序，发布正式法令或者条例确定。
美国联邦政府的“部”作为行政分支最高一级的机构，建立、撤销或者调整职能范围尤其严谨，都需要有国会通过专门的法律。以美国所有行政部门当中资格最老的国务院为例，它其实也可以翻译为“国务部”。是1789年7月，由国会两院通过专门法案建立的，以后每个部设立的流程都是如此。距今最近的部还是2002年依据美国《国土安全法》设立的国土安全部，其后就没有新增、撤销或者大规模改组职能的情况。
稍次一级的联邦独立行政机构也差不多。美国现在大约有60个左右，像中央情报局、环保署、美联储都属于独立行政机构，但是他们同样需要有专门的法案授予职能才能创立。所以特朗普在明年正式上任后，并不能凭自己喜好就设立出一个新部给马斯克练习参政。
有人可能会说共和党在今年大选中全线胜利，目前已经确定，将会在下届国会期间同时控制参众两院，连最高法院目前也被认为更倾向共和党。只要总统和国会齐心合力，完全可以通过法案设立新部。
对此只能说，虽然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性，但实际在短期内做不到，原因涉及到美国立法流程上的细节。简单说，共和党的优势不够大，无法单方面快速通过任何非程序性议案。创立新部这种重要法案没有大范围的共识，反对派很轻松就能把它拖上好几个会期。
美国历史上，除了建国初搭建最早的联邦政府架构，几个资格最老的部创建的很顺利，其他后来的“新”部都是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在反复讨论、拉锯、修改，进行大量利益交换后，才能如十月怀胎期满，一朝分娩而出。
就以成立时间最近的国土安全部来说，创设这个部的动机是2001年发生的911事件。作为美国有史以来非战争时期本土遭受的最大一次攻击，对美国上下心理震慑极大。在事件发生后一段时间内，美国政界几乎所有人都要求把加强本土安全保障作为重中之重。而作为对911事件主要的检讨之一，把原来分散在不同机构之下的安全和情报组织集中起来，成立一个统管部门，并且越快越好，是当时美国两党的高度共识。但即便意见已经如此“一边倒”，各路政客甚至在比赛随呼吁的音量更大、态度更诚恳。从提出设立国土安全部的构想到2002年11月法案正式通过，还是经过了一年左右的“流程”，正式成立还要到2003年初。
相比之下，当下美国政治高度极化，“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的思维模式空前流行。如果特朗普正式提出设立“政府效率部”，这个设想甚至在共和党内部都不一定能得到全盘支持，正想给特朗普新政府下绊子民主党更是没有任何可能轻松放行。
事实上与很像专门给马斯克量身定做的“政府效率部”相比，在特朗普执行群体当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右翼民粹派对于调整联邦政府架构有自己真正关心的执念。他们一直想撤销教育部，把相关权利全部下放到州和地方。所以即便特朗普真愿意在调整美国政府组成部门上投入大量精力和政治资本，护送“政府效率部”过关，也不会排在任务最前列。
那么特朗普给马斯克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的职务呢？我们认为，所谓“政府效率部”最终实体化后大概率是一个咨询性机构，类似于总统经济委员会、科技顾问委员会。这类机构现在大约有16、7个，大部分都是根据行政命令创设的，负责人也无需国会审查批准。特朗普上任后，只要一纸命令，就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的机构，让马斯克马上走马上任。并且这种架构还有一个好处，可以使“政府效率部”在法律上属于“为政府提供建议的外部团体”，再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比如说不领薪就可以不算正式的政府雇员。而正式政府雇员，需要披露自己资产与政府的关系，以避免不当利益冲突。如果利益冲突不可避免，还要剥离与其工作相关的资产。但众所周知，马斯克名下多家公司都与美国政府有大合同或者很容易受到政府政策影响，只在咨询机构任职，可以让马斯克基本烙开这些限制。
但这类咨询委员会只是总统办公厅的附属机构，本身没有任何独立决策或者行政职能，仅能向总统提出建议。即便建议被采纳，也会转给其他行政机构执行，以后怎么执行、执行成效都无权跟进考核，最多只能再向总统“建议”。或者直白说，马斯克当上这个“政府效率部部长”后，实际地位高低、权力大小，完全要看特朗普对他的“宠信”程度，尤其是马斯克与特朗普之间的直接个人联系还能不能保持紧密。这也是古往今来任何“内廷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历史爱好者们肯定能有更多的经验可谈。
当然时代毕竟不同了。特朗普与马斯克之间并非完全是领主和封臣，更多的还是互相利用的盟友关系。而且马斯克出生于南非，后来才加入美国国籍，就没有当美国总统的资格。无论他有没有更大的政治野心，对于特朗普或者他的政治继承人来说理论上都是能够找到共赢空间的。
前面说过，各界大都承认，在特朗普重新返回白宫的过程当中，马斯克贡献不小。既然双方之前合作的不错，如果马斯克能为自己再建新功，特朗普肯定乐见其成。所以至少在“蜜月期”内，特朗普应该不会吝啬对马斯克的支持。不过真正的问题在于，马斯克特朗普之前为了胜选，一股脑开出的支票又多又大，到期能不能如约兑现，现在看主要难点不在主观态度，而是客观条件能不能支持了。
可能大多数观众已经知道，特朗普之所以没有用现成并且看上去也很合适的总统经济顾问、总统科技顾问之类的头衔酬庸马斯克，而是封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政府效力部领导”，是因为马斯克在为特朗普助选当中曾经放言，如果让他全面审查美国政府的预算支出，他可以通过裁减不必要的机构、多余的监管以及找出公共项目中的不当浪费，在目前美国政府6.5万亿美元的年度开支里，削减整整2万亿，从而为特朗普政府的大规模减税和投资计划腾出足够的预算空间。
对美国经济来说，过于庞大的预算赤字几乎是当下最核心的隐患问题。而裁剪“深层政府”、减少监管和支出从而减轻民众负担，更是特朗普及MAGA运动最核心的竞选纲领，所以马斯克这个许诺虽然马上遭到了民主党质疑，但对很多人还是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在马斯克的人生当中，他已经创立或者领导了多家非常成功的企业，推出了一系列极有影响力的产品。从PayPal到特斯拉到空叉、星链，他实现了无数“行内人士”曾经预言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因此无论美国内外，都有很多人对他有着极为强烈的信心，凡是他公开承诺要做到的事情就相信他能够做到。
此外，马斯克在收购推特后就对推特进行了大裁员，一度裁员比例超过了80%。虽然据说因为裁员过度，推特部分部门一度出现了严重运转不畅，不得不又招回了一些雇员。同期，推特的营收、估值也出现了巨幅下降，不过整体来说，推特还是保持住了基本运营，挽留了大多数用户。至于盈利和估值，推特目前是非上市的私有公司，只要马斯克自己不在乎，银行也不抽贷，那么就可以暂时无所谓。但对于不少人来说，马斯克把推特裁员都快踩到“脚脖子”了，仍然能够保证它正常运转，这证明他不但是经营天才也是减员增效的管理学大师。
推特也是全球互联网行业的头部企业之一，这样的巨型公司，从前还没有人如此激烈的“动刀子”。所以美国内外都有许多人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极大幅度的裁员减支，同时又保证政府机构仍然维持必要功能，那就一定是马斯克了。
截止目前，马斯克也已经用他一贯的高速行动力开始为“效率部”正式开张预热。包括在他自己的推特上宣布将设立“最疯狂或者最愚蠢的支出排行榜”，请人们多来报告各种奢侈浪费或者毫无意义的公共支出。短短几天里，就确实有不少人提供了线索，马斯克随之列出了一大堆，一看就让人冷笑嘲笑苦笑的“有趣支出”。那就看一下这些项目的金额，再想一想，马斯克许诺的目标是“2万亿美元”，只靠这些有趣的小打小闹，显然是不足以拿到及格分数的。
不过现在海口已经夸出去了，官位也拿到了，只要马斯克还想继续留在美国政治舞台上，也就只能努力去试一把了。并且第二届特朗普政府上任后，“政治蜜月期”恐怕也不会太长。所以特朗普也给了马斯克时限，“政府效率部”的绩效考核节点最晚是26年上半年末，因为26年7月6号是美国建国250周年，也基本是下一次中期选战全面开打的节点。为了献礼，为了选战，特朗普政府得在之前做出成绩，不然再以后两年就很可能成为“跛脚鸭”。
当然，以传统的财经观看来，马斯克的豪言从一开始就在吹牛。不要说削减2万亿美元支出，即使是打个对折，也完全不可能做到。所以实际怎么做都无所谓，只要能安抚住MAGA运动的支持者，不让他们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反噬马斯克和特朗普，那就是胜利。
理由很简单，马斯克再是超天才也不能违反数学定律。经过传统媒体和自媒体的反复宣传，大多数美国人甚至全世界人都知道上一年度的美国联邦政府支出是6.7万亿美元。但可能只有部分美国人知道，在这笔天文数字般的预算当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可以“讨价还价”的。
根据美国财政部提供的数据，在过去一年当中，在美国联邦财政支出最多的前五大类别分别是社会保障、国防、卫生健康、债务利息、医疗保险，其中只有军费支出属于“可自由支配支出”，其他都是“强制性支出”。
所谓强制性支出，就是已经有法律规定，必须支付给个人或者企业的款项。这份预算在编制时不是研究“给多少钱花”，而是预测“要花多少钱”，基本上没有多少节省的空间。可能还是有人会以为如果某届美国政府愿意付出政治代价，仍然可以强制削减“强制性支出”，但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不仅在现实中看不到有这种愿意政治自杀的政治人物，并且从法理上说，
美国政府的大部分“强制性支出”其实大多可以看作是“代收代付”。比如它的社保和医保支出，都有直接对应的税费收入。今天发放多少，其实早就在收费收税时就已经明确约定好了，强制削减就是赤裸裸违约。
如果还不好理解，可以想象一下，因为财政紧张，有人提出可以把退休基金、医保基金都挪用走；为了平衡收支，应该把个人的退休金账户、医保账户都给封了，顺便国债也不付息了。这种“政策建议”，脑子稍微正常就会直接连本带人扔出大门。
只有在扣除了“强制性支出”后，剩下的“可自由支配支出”才是可以研究能否削减的部分。大家这几年年年都听到、看到美国政府和国会两党为了编制财政预算激烈攻防，甚至不惜动辄让政府“关门”，其实两党争的也就是如何分配这部分“自由预算”。
那么美国政府的“自由支出”是多少呢？多方研究机构的数据都认为，2023年美国联邦支出6.1万亿美元，其中“可自由支配支出”大约是1.7万亿。由此推算，今年美国政府的可自由支配支出最乐观也不会超过2万亿美元。而在所有的“自由支出”里，美国历年来平均都将近一半用于军费，如果把退休军人福利也算入，更稳稳超过50%。
另外提一下，美国联邦政府今年的财政赤字超过1.8万亿，也就是说，美国正常收入其实已经全部被“硬性支出”吃光了，所有“自由支出”其实完全依赖发债融资。所以马斯克提出、特朗普附和声称他们要削减2万亿美元支出，这个数字大概率也不是随便拍脑子说的。
不过看以上介绍的美国政府预算框架，不要说真削减2万亿美元支出了，即便打对折后再打对折，马斯克和特朗普又能从哪里找到足够的削减项目呢？是比冷战后“和平红利”期更猛烈的裁军还是除了保军费外其他支出项目就都全面放弃？
可能还是有人会觉得一定还有可挤压之处，比如管理强制性支出的政府机构是不是人员臃肿？无数税金都浪费在过多的公务员发薪、办公上了。网上就有些评论喜欢不断强调，削减预算，只要敢于裁减公务员就行。反反复复说的多了，就总有一些人真的相信。所以能对推特裁员80%的马斯克才是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管理之神”。
我们暂且不说政府机关和企业真不一样，单一企业只要不太在意社会口碑，就可以追求极致的高效率。反正“负外部性”可以由整个社会来分担。而政府机构为了预防突发意外或者紧急状况，就需要拥有一定的弹性。假设很多甚至大多数美国公务员确实都是“薪水小偷”，完全可以裁掉而不影响社会运转。
那么我们来看一下，最多可以省下多少钱呢？
还是美国财政部提供的数据，请注意这里它对预算支出的统计口径不一样，使用的是“义务金额”，包括了已经承诺但还没有支付的部分，所以支出规模要比实际支付金额统计的年终预算更大。但我们只要重点关注比例关系，一样能厘清问题。
根据这份最权威的美国官方数据，2024财年，美国联邦政府承诺的总支出是8.7万亿美元，其中所有雇员的工资与福利占了多少呢？一共是8117亿，占比9.2%，是的，只占了不到1/10。不过看上去绝对金额还是不小啊，如果他们多数都是可以裁掉的“树懒”，一年也可以省下几千亿美元。
也许可以按照马斯克明年的新同僚“政府效率部”的另一位“领导”拉马·斯瓦米建议的方法，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按社会保险号，将结尾数字是奇数的联邦雇员全部开除，美国政府仍然将如常运作。
但是且慢，在以上这份数据，所有“联邦雇员”的定义主力并不是人们一般印象里的“官僚和吏员”，而是美军、退伍美军以及美国各种安全机构的警察、特工们。在所有8117亿“人员薪酬福利”里，5641亿是国防部支出，652亿给退伍军人部，国土安全部又占了413亿。不包括其他各部下属的强力机构，比如司法部管辖的FBI，只是这三个部的人员支出就达到了6500亿，整体比例超过八成。如果把这些军警排除在外，那即便马斯克、特朗普和拉马·斯瓦米一样彻底放飞自我，所有部门都一次性全面裁员50%，每年能节流的资金也只有800亿左右，按当年实际支付金额更只有600多亿。对美国财政资资问题，对特朗普、马斯克要完成的“绩效指标”而言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于事并无大补。
当然，美国有全世界最领先的会计制度，白宫、国会、智库都有很多不同的预算估测方法和模型，经常能创造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小布什总统上台时，继承了还有一个盈余的财政，在他结束任期前，美国国债余额首次突破了10万亿美元。但在2006年末，其政府宣布按他们的“纪律严明”的预算，美国将在2012年实现财政平衡。
奥巴马政府8年任内，美国国债又增加了8万多亿，不过这也不影响他们宣布按专家测算，奥巴马政府的预算在10年内能为美国人民节省4万亿美元。
第一届特朗普政府和马上就要结束的拜登政府其实也推出过类似的预算模型，只是面对越来越“天文化”的国债数字，专业的公关团队一般不会建议雇主再突出这些文宣。
今天这个世纪难题终于轮到伟大的马斯克来设法解决了。
认真的说，对于马斯克过去的成就我们是很钦佩的，尤其星舰、星链在低成本和商业化上取得成功，完全打破了全世界以前几乎所有专家的思维惯性，他确实把一开始的“纯粹吹牛”变成了现实。
所以，虽然从理性上我确实不太相信他能解开死结，但从感性上，又希望他真能试出一条新路，那对全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于中国来说，可以继续摸着鹰酱过河，同样也是一件美谈。
今天节目就到这里，感谢大家收看，我是不讲废话的黑岛人，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