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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19年12月22日，欢迎收看56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12月4日，财政部宣布，今年地方政府债券发行工作已完成4.3万亿，占预定目标的99%。媒体注意到，地方债发行周期越来越长，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还款日在30年后，也就是2049年，建国100周年。
2018年，只有河北省发行了一项30年债券，总规模20亿元。2019年尚未结束，各省的30年地方债项目合计70多个，规模4000多亿。今年为什么会发行那么多超长期地方政府债券？
老观众应该记得，我们最近连续分析了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最喜欢用的例子就是借债400亿的贵州独山县。不过，和400亿的债务相比，更可怕的问题是利息。独山县这400亿债务，平均融资成本在10%以上，每年要付出四五十亿利息。无论将来谁还本金，眼下的省市县三级政府都背不起这笔利息。
所以，当务之急是缓解地方政府的利息压力。否则从目前的情况看，2020年会有很多县市的财政被压垮，甚至某些省级政府也可能出问题。12月10日52期，我们介绍过呼和浩特城投债违约事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Wind统计数据显示，今年4300多亿的长期地方债，至少2743亿元是借新还旧，把10%左右的高息债务，变成4%左右的低息债务。每年至少压缩160亿的利息。
剩下的1000多亿，主要投向长期基础建设，避免地方政府为了完成现有项目，去借更多的高利贷。
我们分析了一下30年地方债和地方财政的关系。可以看到，大多数发行长期债务的省份，财政自给率都低于60%。财政自给率比较高的省份，新增的30年债很少。这次发债，的确是为了挽救那些缺钱的地方政府。至少把问题往后推20年。
这么多30年债券，都被谁买了？个人可以买吗？
主要是机构投资者买，尤其是保险公司。他们相信中央政府不会让省政府破产，认为这是低风险的债券，所以大量购买。如果你给自己或家庭投过长期保险，其中一部分钱就买了这些30年期债券。
目前30年期地方债似乎还没有向个人投资者放开，但是目前3-5年的地方债已经开放了，估计30年期的也会很快。如果你对2049年的中国有足够信心，如果你认为通货膨胀不会太严重，可以试试购买，也算支援国家建设了。
一般来说，发债时间长、风险大，利率会升高。但今年新一批地方债的平均发行利率只有3.47%。市场过去给地方政府借钱收很高的利息，为什么忽然愿意用低利息把钱借给地方政府呢？
本质上还是中央政府提供了担保。市场过去的确越来越不相信地方政府，所以借钱的利息越来越高。但金融机构相信财政部管理的这批债券一定有人还，所以能接受比较低的利息。眼下地方债和国债的收益率差不多，说明大家都知道这笔钱最可靠的来源还是财政部。
总的来说，地方政府挖了几十万亿的债务大坑，就算是中央政府，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坑都填上，只能是先间接担保一下，把藏在暗处的高利贷揪出来，变成明算账的低息债务，然后再慢慢考虑怎么办。
但是，帮忙不能白帮忙，中央必须根据地方债的数量来决定地方政府有哪些权利。对于那些自己能还债的地方，可以允许他们像一个正常政府那样运作，不仅仅维护日常秩序，还有比较大的财政自主权，可以自己投资，自己设立一些新机构管理经济。
那些明显还不起债的地方，几百亿投下去都看不到水漂的地方，除了要追究干部责任外，也必须承认，这里的大多数投资是无效的，不能再投了。地方政府的权力要收缩，维持社会秩序和基本福利就可以，居民要慢慢移民出去，最后市县都变成上级派出的管理区，甚至要撤销一些行政建制。
前几天观视频年会，有观众现场提问，问我中国县城未来会怎么发展。这位朋友是浙江省的，我说，县城和县城不能一概而论。经济发达的地方，普通镇会升级成县城，比如温州龙港；经济落后，环境保护压力大的地方，县级单位完全放弃了经济发展职能，比如浙江西部丽水市的大多数县就不考核GDP。甚至杭州市西部山区的淳安县，从2014年以来也不考核gdp了。
浙江一个省都出现了两种县级单位，将来中国肯定会有上千个县逐步被剥夺普通县城的权利乃至地位。7月16日第二期，我们就谈到了伊春市压缩县级编制的问题，15个区变成8个县区，一下子砍掉7个。这以后可能是中心城市群之外的大趋势。
12月6日，因为利比亚与土耳其签署海事管辖权协议。希腊宣布，驱逐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GNA)驻希腊大使。埃及和塞浦路斯也谴责了利比亚。为什么希腊和其他国家要干预利比亚的外交？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利比亚签了什么协议。11月27日，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也就是控制首都的黎波里的那个政府，和土耳其秘密签订条约备忘录，规定了土耳其和利比亚的地中海管辖边界。
最初土耳其和利比亚都没有公开这个备忘录，但希腊间谍搞到了一个副本，向全世界公布。
土利海上划界谅解备忘录英文本（共有英语、阿语两个版本，英语版为正本）
备忘录的核心内容就是一条短线，在土耳其和利比亚之间把地中海切成两半。
土耳其-利比亚备忘录的划界地图
可以看到离这条线最近的陆地，既不是土耳其也不是利比亚，而是希腊的克里特岛。
这是不是意味着土耳其和利比亚的管辖区域加起来可以横跨地中海？
对的，把双方这次条约声称的领海基线连起来，完全封锁了东地中海。而为了完成划界，土耳其甚至把一部分希腊岛屿也划入了谈判范围。所以希腊在外交上做出激烈反应，被封锁的埃及和塞浦路斯也抗议。
依据《土耳其-利比亚海上划界备忘录》制作
为什么土耳其突然要和利比亚签这么一个得罪人的条约呢？
因为东地中海发现了新的油气田，地中海贸易的地位又提高了。
长期以来，土耳其与希腊之间的海上划界问题就一直没有谈妥。希腊在地中海上有几千个岛，把土耳其的小亚细亚半岛都包住了。
所以希腊认为，岛屿之间的海权必然是自己的，周围的专属经济区也是自己的。
希腊的海上经济区主张（红色部分）
土耳其当然不喜欢这些基于岛屿的海权，提出了一个新理论，说岛屿不影响海权，大陆边界才是最终的领海基点。所以把海上管辖区划到了希腊的家门口。
2019年9月埃尔多安提出的土耳其"蓝色祖国"海域范围。
希腊（绿色）土耳其（红色）海域主张对比，左图为希腊主张，右图为土耳其主张
当然，土耳其和希腊的领土冲突说来话长，根源至少可以追溯到100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所以土耳其和希腊没有真的因此发生对抗，主要靠嘴来打仗。
但2017年开始，形势有变化。在东地中海岛国塞浦路斯的南部海域，各大石油公司都发现了储量巨大的天然气。
塞浦路斯南部海域油气勘探区及中标公司
塞浦路斯的主体是亲希腊的居民，但在土耳其支持下，北部一部分居民成立了
"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
塞浦路斯1974年后南北分裂，南方受国际公认的政府以希腊族为主
借着替北塞浦路斯出头的名义，土耳其要求塞浦路斯停止开发油气田，或者和土耳其合作开发。土耳其海军不断进入争端海域，阻挠勘探业务，也护送自己的船去勘探。
今年10月以来，事态升级，法国、意大利也派遣军舰进入塞浦路斯海域，保护在那里作业的本国油气公司。
土耳其油气勘探船和护航军舰
总的来说，希腊和塞浦路斯的计划是把油气田的利益向东、向西延伸，西面把缺能源的西欧国家拉进来，东面和靠近油气田的以色列和埃及共同开发，沿着地中海岛屿和海底，铺设一条东西向通道。
2018年11月，这些国家初步达成协议，共同建设"东地中海(EastMed)"天然气管道。欧盟明确表示支持，赞助了3.5亿欧元投资。
东地中海管道（黄线）及配套管道（蓝线）规划
这就影响了土耳其的利益。因为土耳其也控制两条通往欧盟的东西向油气管道。这几天刚刚开通了里海到欧盟天然气管道。明年马上还要开通俄罗斯土耳其管道。对于土耳其来说，管道可以提供过境费，还增加了土耳其对欧盟的谈判筹码，是很重要的政治经济资产。
土耳其境内转口石油和天然气管道的布局
但如果希腊和塞浦路斯规划的东地中海管道按期完工，土耳其的政治经济利益都会被稀释一大部分。所以土耳其和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约，瓜分地中海管辖权，声称油气管道要经过自己的地盘。
签署备忘录后，土利两国宣称的管辖海区横贯了地中海
这种协议就算不能彻底阻止管道，要是能在国际法庭上拖几年，也能让土耳其多赚不少利益。
这个协议对土耳其很有利，利比亚的的黎波里政府为什么要配合土耳其呢？
土耳其很早就插手利比亚内战了，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虽然得到很多国家承认，但真正提供实际支持的国家不多，土耳其就是其中一个。最近，这个团结政府的地盘越来越小，土耳其的支持也越来越重要，签个协议，算是微不足道的表忠心。这个政权虽然还是目前得到大多数国际承认的利比亚名义政府，但现在在内战中形势不妙。
2011年卡扎菲死后，利比亚国内军阀割据，但名义上大家都承认黎波里有个中央政府。
但是2014年以后，利比亚新成立的国民代表大会要求旧政府交出权力，引爆了内战，旧议会占领西部首都的黎波里，新的国民代表大会占领东部托布鲁克，利比亚正式分裂。
2016年在国际调解下，在的黎波里成立民族团结政府（GNA)，并得到了大多数国家承认。但托布鲁克的国民代表大会最后否决了合并。利比亚继续东西分裂。
利比亚2016年形势图，绿色为民族团结政府，红色为国民军，黑色为伊斯兰国IS活跃地带
托布鲁克政府的兵力很少，所以拉上了一个叫哈夫塔尔的军阀，共同进攻西部的黎波里政府。
哈夫塔尔军装正照
哈夫塔尔曾经当过卡扎菲军队的总参谋长。在1987年的乍得战争，也就是著名的"丰田皮卡战争"中，他被乍得军彻底打垮，当过俘虏。
被乍得攻克的利比亚军事基地
乍得俘虏的利比亚军人和缴获的装备
乍得缴获的完好无损的T55坦克，利比亚军在此战中表现堪比2003年的伊拉克军队
被俘虏以后，卡扎菲不营救哈夫塔尔，甚至否认他是自己派出去的军官。所以哈夫塔尔和与卡扎菲变成仇人，替美国组织过反卡扎菲武装，拿到了美国国籍。2011年反卡扎菲的内战爆发后，他才重返利比亚，当了反卡扎菲的总参谋长。现在托布鲁克政权拉他当盟友，实际上被他反过来控制了政府。
今年4月以来，哈夫塔尔的部队进展很快，已经马上就要拿下的黎波里了。所以土耳其不断增加支持力度，也要求的黎波里的利比亚政府拿出诚意，配合自己的外交战略。所以就有了前面说的跨地中海瓜分协议。
2019年12月初利比亚形势示意图
现在利比亚和土耳其的格局，和300年前非常相似。当时的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一样，都是奥斯曼土耳其的北非省份。但这几个省份基本上不需要给奥斯曼帝国交税，反而经常得到土耳其陆军的帮助。对于奥斯曼帝国苏丹来说，北非统治者的唯一用途，就是提供海军或者说海盗，给土耳其帝国的敌人找麻烦。现在土耳其内政外交压力都很大，埃尔多安苏丹显然在学习当年的土耳其皇帝。
不过，奥斯曼帝国时期，希腊、埃及、以色列地区都是自己的领土，现在这些国家都站到了土耳其的对面。12月17日，土耳其和以色列的海空军在东地中海发生对抗，双方都想赶走对方的勘探船，保护自己的勘探船。
https://new.qq.com/omn/20191217/20191217A0A7JK00.html
同时，埃及海军举行大规模演习，来自中国的033潜艇发射美国反舰导弹，表示支持以色列海军。再加上欧盟也参加了塞浦路斯油气田的开发，土耳其的跨海帝国计划应该不会像300年前那么顺利。
澳门刚刚举行了回归20周年庆祝活动。和香港相比，澳门的局势一直很平静，大多数居民表示热爱祖国。澳门的治理经验能不能用于香港或者台湾呢？
很难，首先是澳门太小了，60多万人口，相当于内地一个县；0多平方公里，相当于内地一个乡。这么小的地方，只要抓住几个大家族就能管好。但是香港有700万人，相当于一个地级市，台湾更是一个完整的省份，都不太可能应用澳门这个小地方的经验。
另外，回归20年，总的趋势是澳门经济越来越依赖于赌博利润。1999年，澳门赌博业的毛收入130亿澳门元，平均每个居民2万多。
2018年，澳门拿到3000多亿澳门元的赌博收入，平均每个居民50万澳门元，折合人民币43万，是1999年的20倍。收入增长率远远高于同期中国的gdp增长率。所以澳门人对这20年非常满意，没有任何理由不满意。
但必须看到，这本质上是中央政府允许澳门独家经营一项有害的公共事业，类似于烟草专卖，而且中央政府不向澳门征税，等于全国居民掏钱补贴一个富裕的县，这个奇迹不可复制，甚至也不能再扩大了。香港和台湾的人口太多，指望不上这样的好事。
实际上，澳门这些年大力发展赌博业，已经摧毁了原有的实体工业基础。1999年，澳门作为一个小县城，有好几万的制造业人口，在当时的中国不算差。但是现在的澳门，除了赌场和少量旅游业之外，工业区已经变成了历史文物，所有人都靠赌场生活。这和香港的问题差不多，从长期来看也是严重的隐患。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228780
有人说，地下赌博行业是没法完全禁止的，如果不允许澳门开赌场，这笔钱也会被拿去赌博，到时候发财的就是东南亚赌场了，所以还是应该让澳门搞赌博。督工你怎么看？
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可以说中国现阶段有一定的赌博市场需求。但这不是澳门独家垄断这笔收入的理由。我们完全可以把赌场设在贵州的某个山区县，中央政府拿走80到90%的赌博利润，剩下的利润还是能让这个县迅速富裕起来，把地方债都还上。而且赌场设在内地，还更有利于金融监管。
所以说，澳门面向全国开赌场，或许有一定的历史渊源，但现阶段的赌博利润必须看作中央政府的巨额补贴。这一点要对澳门讲清楚，要对包括港台居民在内的全国人民讲清楚。不能让管理澳门的大家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好处。更不能拿澳门做样板对港台搞宣传，因为台湾居民只要稍微做一下算术题，就知道澳门模式不可能推广到整个台湾，宣传效果完全是负面的。
最后回顾一条之前的新闻。11月24日第47期，我和孙宏宇同学一起介绍了萨赫勒地区现状，指出这里的落后国家，比如尼日尔，布基纳法索都面临极其严重的军事政治危机。之后两周，12月10日，尼日尔的军事基地被恐怖分子进攻，至少70名士兵被打死。
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9_12_12_528166.shtml
12月11日，联合国提醒，布基纳法索的难民爆炸性增长，9个月内增长了400%，明年会出现惊人的大灾难。
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9CaKrnKoiod
目前来看，撒哈拉沙漠的南部可能会出现连锁反应，不止一个国家可能会出现社会总崩溃。在非洲活动的朋友要当心了。
今天的新闻内容到此结束，最后我们需要各位观众帮个忙，请静静具体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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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5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二再见。